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区区蝼蚁,居然敢反抗?”
“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未失手,却败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身上?”
“为什么明明只差一步就能跨越冥河,换回真正所爱之人,却偏偏失败了?”
艾德琳俯视着被骨戒禁锢的男主人,看着他被迫跪伏于地的狼狈模样,一字一顿说道。
“你一定很不甘心吧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锋利的刀,精准地刺入男主人的心脏。
“你做了什么!”他挣扎怒吼,“永恒玫瑰怎么可能禁锢住我?!昨夜的火,也是你的手笔?”
他们都错了。
艾德琳从来不是什么城堡里柔弱的金丝雀,她才是那个手握猎枪蛰伏于暗处的猎人。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厅瞬间沸腾
宾客们扭曲的面容狰狞可怖,他们嘶吼着、推搡着,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,冲向高台,誓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女孩撕成碎片。
特雷斯和乔纳森也在人群中。他们惊慌失措,只能用紧张的目光注视着女儿,为她祈祷。
“安静。”
声浪所过之处,时间仿佛凝固。
宾客们保持着可笑的进攻姿势僵在原地,脸上的愤怒还未来得及褪去。
“单凭永恒玫瑰,确实无法困住你。”赫尔依旧穿着那身黑色长袍。她缓缓走出阴影,来到中央,声音像是从冰层底下传来,幽暗、冷漠又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怜悯。
“但蓝色鸢尾中的狼人之血,麻痹了你的感官;精灵的幻象之力,编织出了完美的谎言。”她停在男主人面前,垂眉低眸仿佛凝视着虔诚的信徒,“而永恒玫瑰上,那一丝属于我的气息……已经足以让你衰弱如人类蝼蚁。”
男主人瞳孔剧烈收缩,他颤抖着,意识到引以为傲的力量对于眼前这个女人来说,恍若沧海一粟。
他仰头凝视着赫尔,“城堡里的红酒能赐予所有种族更强的力量——杀了我,这世上就再也无人能酿出这样的酒。”
“你的红酒,于我而言并无特殊之处。”赫尔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。
男主人的神经在这种威压之下几近崩溃,只是一丝属于她的气息,竟能压制男主人至此:“你到底是谁?”
“你既将永恒玫瑰视为最爱,却不识得它的主人吗?”
赫尔的面具剥落,露出底下丑陋畸形、腐烂衰朽的躯体,呈现宛如冰河一般的青色,半生半死,半是青春半是衰老,这种神奇的景象集于一人。
她向前一步,整个大厅的温度骤降。
“或许你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——”
“海拉。”
死亡女神,海姆冥界的女主人,她即是死亡、疾病、衰老的代词。
果然……
早在取得玫瑰的时候,姜祈生就已经隐隐猜到了赫尔的身份,只不过不敢确定。
她没想到,死亡女神和艾德琳居然是盟友。
艾德琳的愿望从来都不是嫁给男主人,而是利用四件幸运物彻底反杀。赫尔本可以轻易取走男主人的性命,却偏偏选择和艾德琳联手,正是要让那个傲慢的男人先自以为抓住了希望,却又眼睁睁看着它化为泡影。
“神明……”男主人听见海拉的姓名,状若疯狂,竟哈哈大笑起来,“若世间真的存在神明,为何坐视人间苦痛?你们有什么资格能够称之为神明?凭借那未经苦难的神性?”
“我何错之有,难道富有竟也是一种错误?身为吸血鬼的‘父亲’只是看中了我的财产,就将我转化为进化不完全的血族,让我生成这副丑陋模样,被世人厌弃。”
“我的妻子未曾嫌恶我,却也只陪伴了我近乎五十年的短暂光阴,灵魂便去往吉欧尔河,成为了那里的一条鲑鱼。”
“百年孤寂的岁月,百年!对于曾经身为人类的我来说,何其漫长。无数次,我尝试着渡过吉欧尔河的桥梁,将她带回,却始终没有成功。”
“若是我有罪,那神明岂非罪恶的源头?我信仰上帝,上帝却放任他驱逐之人伤害我,我的妻子信仰奥丁,奥丁却视我为异教徒,不允我进入海姆冥界,让我们永远分离。”
韩璐嘀咕道:“没想到男主人居然还是一只痴情的蚊子……”
姜祈生:……
“你没有错。”海拉平静地抚摸着他的头顶,如同抚摸一个孩子,“只是你不应该试图愚弄死亡。”
愚弄死亡的人,终将被死亡愚弄。
“寻找和你的妻子容貌相似的女人,妄图通过血液交换来欺骗死亡的眼睛,开启通往海姆冥界的大门,难道这不是罪行吗?”
艾德琳揭露了这血淋淋的真相。
“23个来自不同种族的妙龄少女,你始终没有成功,红酒的配方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,偶然的产物吗?这些无辜女人的鲜血便是你的罪孽。”
“更何况,如果你真的像所说的那样伟大,为何还有情人?那对双胞胎姐妹可是随时准备着吞噬靠近你身边的任何女人。”
来这里的所有诡异,都是这酒的买卖者。复活的死人,唱着歌谣,品尝着无辜者的鲜血。
如果不是她迷晕了上一任新娘,让她假死离开古堡,得到替换为下一任新娘的机会,或许这一切都不会终结。
仰望着天空的时候,艾德琳时常想,人类这个种族,究竟为何而存在?
在这个神明横行的空间,人类是如此渺小,难道只是为了被奴役,被虐杀而存在的吗?
她不要。
既然看见了世界的真相,绝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。
只可惜,种族的命运宛若滚滚洪流,谁也不知将会去往何处。
“无辜者……”男主人笑了,竟然硬生生脱开桎梏:“正邪是主观的,上帝之下,没有生灵与我们类似,我们是最像祂的。”
原来说这么多都不过是男主人的拖延之策。
既然上帝弃世而去,任凭异教徒伪神肆虐人间,那便由我们代行神旨。
今天这场婚礼,赢的人终究会是他。
他咧开嘴,口腔深处伸出巨大的漆黑口器。
“还不够……”他低语着,声音嘶哑而贪婪,径直扑向那装满酒液的橡木桶。
只要吞噬更多,汲取足够的力量……
或许,还能有一战之力。
海拉叹了口气,眼底流露出一丝厌倦。
人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,即便化作诡异,骨子里还是一样的固执又冥顽不灵。
若不是莱斯密斯几日前兴致勃勃地告诉她,这里有一场“有趣的戏码”,她绝不会踏入这城堡半步。
至于那开启海姆冥界的方法,多半是莱斯密斯随口胡诌的。
若真能如此轻易从她的国度带回亡魂,光明之子巴德尔又怎会在她的冥府长眠至今?
“嘭”
漆黑的口器和金属交接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一把剑拦在男主人面前,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去路。
是姜祈生。
她手持那把属于德维尔家的礼仪剑,剑锋稳稳抵住他的咽喉。
“亲爱的,恐怕我还没找你算账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