急救室的红灯像一只嗜血的眼睛,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。陈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指尖还残留着林晚晴掌心的温度,以及那片刺目的温热——是血,从她大腿内侧蔓延开来的血。
“医生!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她!”他抓住匆匆赶来的主治医生,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嘶哑,“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,才刚满三个月……”
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我们会尽力,但情况不太乐观,病人有先兆流产迹象,而且情绪激动引发了宫缩。”
手术室的门被关上,隔绝了里面的紧张与外面的焦灼。陈墨掏出手机,颤抖着拨通了张董的电话:“张叔,晚晴在老宅被顾言深袭击,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抢救……”
电话那头传来拐杖倒地的声音,紧接着是张董急促的喘息:“那个畜生!我现在就带人过去!”
陈墨挂了电话,目光落在走廊长椅上那个黑色的 U盘上。这是刚才在混乱中从林晚晴手心抠出来的,金属外壳上还沾着半干涸的血迹。他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收好,塞进西装内袋——这是晚晴用命换来的东西,绝不能出任何差错。
凌晨三点,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。医生摘下口罩,疲惫地对迎上来的陈墨说:“母子平安,不过孕妇身体很虚弱,需要绝对静养,不能再受刺激了。”
陈墨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,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。他扶着墙,看着护士将林晚晴推出来,她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毫无血色,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。
“她什么时候能醒?”
“不好说,可能明天早上,也可能需要更久。”医生递来一份病危通知书,“家属签字吧,虽然暂时脱离危险,但后续还有感染风险。”
陈墨接过笔,指尖在“家属关系”一栏停顿许久,最终写下“朋友”两个字。这两个字轻飘飘的,却承载着千斤重的责任。
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尖,陈墨坐在床边,看着林晚晴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,想起大学时她第一次做实验被酒精烫伤,也是这样倔强地咬着唇不吭声。那时他就坐在医务室陪她,看着她偷偷擦掉眼泪,说“这点小伤不算什么”。
这么多年过去,她还是一样的倔强,只是身上的伤口,从看得见的烫伤变成了看不见的刀疤。
手机震动起来,是警方打来的电话:“陈律师,顾言深在城郊高速路口被截获了,他车里有大量现金和伪造的护照,我们在他随身物品里发现了这个。”
视频通话里,警察举起一枚沾着泥土的铜钥匙,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——那是林晚晴十岁时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,也是打开老宅铁皮柜的钥匙。原来顾言深在她离开后,折返酒窖找到了这把钥匙,只是没来得及打开柜子就被警方盯上了。
“还有,我们在疗养院找到了苏梦璃,她提供了一份顾言深的录音,说愿意配合调查。”警察补充道,“她好像知道不少事。”
陈墨的眉头微微舒展,看来正义或许会迟到,但从不缺席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林晚晴脸上时,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。视线模糊中,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陈墨,他眼下的青黑比她的还要浓重,衬衫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。
“陈墨…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。
陈墨猛地惊醒,看到她醒了,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:“你醒了!感觉怎么样?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
“孩子……”林晚晴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小腹,那里传来轻微的坠痛,“我的孩子还在吗?”
“在,很安全。”陈墨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,“医生说你很坚强,他也很坚强。”
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,林晚晴看着天花板上的输液架,突然笑了起来,笑着笑着又哭了:“我还以为……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。”
“不会的。”陈墨递给她一张纸巾,“顾言深已经被抓了,警方在他车里搜到了伪造的证据,还有苏梦璃提供的录音,足够他把牢底坐穿。”
林晚晴的睫毛上挂着泪珠:“她为什么要帮我们?”
“或许是良心发现吧。”陈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笔录,“她说顾言深答应等她做完手术就娶她,结果却在她麻药没醒时就安排了转院,还让保镖看住她,不准她联系任何人。她偷听到顾言深打电话说要杀你灭口,才偷偷录了音。”
人性的复杂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,那个曾插足她婚姻的女人,最终却成了扳倒顾言深的关键一环。林晚晴看着窗外飞过的白鸽,突然觉得一切都像场荒诞的梦。
“U盘呢?”她突然想起那个黑色的小东西。
陈墨从内袋掏出证物袋:“在这里,等你好点了我们一起看里面的内容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放轻,“里面可能有你父亲的……遗物,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林晚晴点点头,指尖轻轻拂过证物袋上的血迹,那是她和孩子共同的印记。
三天后,林晚晴终于能坐起身。陈墨带来了笔记本电脑,在病房的小桌上打开 U盘。加密程序跳出来时,她输入父亲的生日,屏幕“咔哒”一声解锁,露出三个文件夹:合同原件、转账记录、事故照片。
点开事故照片的瞬间,林晚晴捂住了嘴。照片里货车的车牌号被人用油漆涂掉了一半,但残留的数字与当年肇事逃逸车辆的车牌号完全吻合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其中一张照片拍到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——是顾言深的远房表哥,那个在父亲葬礼后再也没出现过的“助理”。
“警方已经核实了,”陈墨的声音低沉,“他表哥承认当时收了顾言深五十万,故意别停你父亲的车,制造了追尾假象。那个酒驾司机是顾言深找的替罪羊,早就被他送出国外了。”
林晚晴的手指划过照片里父亲变形的车标,那是她用第一份兼职薪水买的车载香水,还特意选了父亲最喜欢的檀香。香水在事故中摔碎了,香气却永远封存在了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陈墨点开转账记录,最新的一条是半年前,收款方是某家私人医院的账户,附言写着“孕检”。时间恰好是苏梦璃刚进公司的时候。
原来顾言深早就知道苏梦璃怀孕,却一直瞒着她,甚至故意让苏梦璃给她送避孕药。这个男人的心肠,比西伯利亚的寒冰还要冷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,张董拄着拐杖走进来,身后跟着几位元老。他们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,花瓣上还带着晨露,像极了爷爷生前最爱的那束。
“好孩子,受苦了。”张董将花放在床头柜上,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,“股东大会定在下周,我们一致同意由你担任董事长,等你养好身体就回公司主持大局。”
林晚晴看着他们鬓角的白发,突然想起小时候坐在爷爷腿上,看他们围在红木桌前讨论公司事务。那时父亲总说:“晚晴以后要做顾氏的掌舵人,让这些叔叔伯伯都跟着享福。”
“谢谢张叔,谢谢各位叔伯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但我现在……”
“我们都懂。”李副总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公司的事有我们盯着,你安心养身体,带着孩子好好的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他们没有多留,只是放下一沓文件就离开了。林晚晴翻开文件,看到第一页是爷爷手写的股权转让书,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天,上面清楚地写着“顾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,由孙女林晚晴继承”。
原来爷爷早就做好了安排,那些被顾言深藏起来的文件,他早就备份好了。这个一辈子不苟言笑的老人,用自己的方式,为她撑起了一片天。
陈墨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递来一杯温水:“警方说顾言深在审讯时,反复问你的情况。”
“我不想见他。”林晚晴合上文件,语气平静,“他欠我的,欠顾家的,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还清的。”
“他还说有东西要给你。”陈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泛黄的信封,“是在他办公室抽屉里找到的,写着你的名字。”
信封上的字迹潦草,是顾言深的笔迹。林晚晴拆开信封,里面掉出一张照片和一封信。照片上是少年时的顾言深和他母亲,背景是爷爷的办公室,他母亲手里拿着的,正是爷爷后来送给林晚晴的那枚翡翠胸针。
“我母亲当年并没有挪用公款,”信里的字迹被水洇过,有些模糊,“是爷爷发现她和有家室的男人来往,故意辞退了她。她受不了打击才病逝的,我恨了他二十年,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,这辈子都逃不开顾家了。”
“晚晴,我从没后悔娶你,只是被仇恨蒙了眼。如果有来生……算了,我不配说来生。”
林晚晴将信纸捏成一团,扔进垃圾桶。有些伤害一旦造成,就永远无法弥补,再多的解释,也换不回父亲和爷爷的生命,换不回她被毁掉的三年。
窗外的阳光正好,陈墨扶着她走到窗边。医院楼下的花园里,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,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。
“等你出院,我们去看看李叔吧。”陈墨轻声说,“他在乡下种了好多葡萄,说等你回去吃。”
林晚晴点点头,手轻轻放在小腹上,那里传来微弱的胎动,像小鱼在吐泡泡。
“宝宝,”她低声说,“妈妈带你回家。”
手机响起,是警方的电话:“林小姐,顾言深的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,苏梦璃因胁从犯被判处缓刑,您这边还有什么补充的吗?”
“没有了。”林晚晴看着远处的天空,“我相信法律会给所有人公正的判决。”
挂了电话,陈墨递给她一份文件:“这是顾氏的最新报表,我们追回了大部分资产,老股东们都很支持你。”
林晚晴翻开报表,扉页上是爷爷亲笔写的“守业更比创业难”。她指尖抚过那行字,突然明白爷爷留下的不是一个公司,而是一份责任,一份让她挺直腰杆活下去的底气。
“陈墨,”她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,“帮我联系装修公司吧,老宅该修修了,我想带着孩子住回去。”
陈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,像雨后初晴的天空,干净又明亮。他知道,那个曾经被婚姻困住的女孩,终于在废墟之上,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花。
病房外的走廊里,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张董和元老们站在窗前,看着里面相视而笑的两人,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顾氏的天,终于要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