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属下见过祭司大人。”
院内,百余名禁军单膝跪地行礼,齐声高喊,声音激昂连震三震,只回荡在结界内,在外没走的谢微宁听来寂静无声,却能从他们的阵仗中窥视到荡魂摄魄。
透过他们,仿佛看到话本里建国大将们从乱世中杀出重围,重建天下的决心和磅礴志气。
谢微宁立在原地许久,看禁军头领行完礼,随卫澍进偏远厢房长谈,才离开。
留在这里,她也帮不上忙,倒不如回房盘算明日。
明日便是沈家大摆长桌宴,沈老爷子娶妾的日子。
百姓都传孙武平为恶妖所杀,现在寻找证据,证明凶手另有其人,那么这事得从头算起。
他生前讲过沈家秘闻,事关生死大事,沈家不会无动于衷,他的死,沈家暂且脱不开嫌疑。
沈家在青乡县名望大,没有缘由,贸然探查,势必引起其他大族不满,只能等婚宴,以庆贺的借口探沈家人口风。
也不知京中出事,卫澍会不会回去,他要是走了,明日她一人去沈府,简直就是羊入虎口,得细细想好对策,给自己逃脱的机会。
胡思乱想间,谢微宁不知何时困睡过去,睡得并不安稳,梦魇一重接一重。
再醒来,已是翌日巳时。
笼罩在府衙偏院的结界消散得无影无踪,卫澍没走,禁军全然离开,严福昌脸上的忧愁不减,一早上魂不守舍,几次将热茶往嘴里塞,烫得龇牙咧嘴,愁上加愁。
大家无言,沉默着吃早饭,才积攒的轻松愉悦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拳儿昨夜半夜醒来,今儿无大碍,吃完早饭又背竹筐出去跪拜。
怕她出事,卫澍派了名暗卫暗中跟着,还命人给谢微宁拿来两套新衣裳,一套艳丽奢华,一套素衣。
陆婉的生平事迹,她从卫澍口中简单了解过,是位饱读诗书的名门才女。
陆丞相去世后,陆婉为守孝,三年来一直都穿素衣戴素钗,如今孝期已过,但为了不被起疑,还是要保留穿素衣的习惯。
这套霓裳羽衣不是给陆婉,是给她……
“多谢大人。”
谢微宁接过衣裳,扬起笑脸。
睡了一宿,精力恢复,身上的伤隐秘不见,藏在陆婉样貌下的真身,明眸善睐,笑颜如嫣,本就昳丽的五官因为张扬的笑,更加明艳起来。
让人情不自禁,看晃眼。
半响,卫澍才挪开目光,声音温润,“去换衣裳吧,我在府外等你。”
梳妆打扮从前都是碧桃伺候,她很少自己动手,穿这霓裳羽衣着实费了她不少功夫,累得瘫坐在梳妆台歇息,铜镜里倒映着她自己的脸,明眸皓齿,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,未戴发簪,她不会盘头发。
身上的衣裳着实华丽,比从前爹爹送她的还要好看。
天下异士,江湖各派,各方势力都在找谢家,为避免暴露行踪,谢家人只在偏远地区活动,从不去繁华富地,京城就更不用说了,她穿的衣裳,大多都是托友人购置,送去别地,辗转好几个月才到青乡县。
每年光是给她买衣裳,就要花费一大笔银两,爹爹总乐此不疲地说,“我们宁儿生得这般好看,只有全天下最华丽的衣裳才配得上。”
爹爹……
回想起昨日见到爹爹的光景,谢微宁心一颤。
沈府婚宴,各家都会卖面子前来贺喜,谢家也不例外,想到一会又能见到爹爹,谢微宁心中多了几分期待。
幻化回陆婉的样貌,穿上素衣,匆匆跑出府。
府外停着一辆马车,繁贵富丽,车身宽敞,严福昌站在马车旁,见她出府,恭敬上前迎接。
“夫人。”
“嗯。”谢微宁应得快,脚步更快,不等严福昌搀扶,自己上了马车。
卫澍坐在马车里看卷宗,见她上来,往旁侧挪身子,将手中的卷宗递了过去,“瞧瞧这个。”
除了递给谢微宁的这本,卫澍手里还有好几本,身旁摆了两大叠,堆得跟山似的,每本都标有年号,都是近些年县内的卷宗。
自打陈家插手县衙事务,上报朝廷的卷宗里只有好,没有坏,说法花样繁多,看了也是白看。
谢微宁接过卷宗,坐下随意翻了几页,在一堆夸夸其谈的文字里,找了些有用的只言片语。
是佛陀寺香火鼎盛的缘由。
四年前,县内一户百姓家的姑娘突然得了癔症,时而悲哭不止,时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,大家都说她是被“邪祟附体”,叫来疯婆子驱邪,前后驱了三天三夜,没效果不说,意识逐渐涣散,卧床不起。
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,恰逢佛陀寺的僧侣下山化缘途经,果断出手相助,事后没拿任何酬劳,只带走一碗白粥。
得知他是佛陀寺的僧侣,庙中香火萧条,百姓前自发去烧香拜佛,寺庙小却很灵验,圆了许多人的心愿,久而久之风头盖过县内的姻缘树。
庙中僧侣们为感谢百姓,每年都拿出大半香油钱救济穷苦人民,主持更是亲自下山为大家降妖除魔。
翻过一遍后,谢微宁将卷宗递还给卫澍,感叹道,“虽说是座野庙,如此看来,倒是座难得好寺庙。”
天下庙宇千千万,并不是所有正统庙都行好事,相反,野庙也能普渡众生,不该先入为主。
“听闻佛陀寺的主持今日也来沈府,一会行事小心些,别暴露身份,是好是坏,久了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。”
卫澍眸色暗沉,有自己的忧虑。
“好。”谢微宁心不在焉应着,心事重重。
马车缓缓驶出巷子,穿梭在人山人海的闹市长街,半个时辰后抵达沈府门口。
大婚当日,沈府上下红绸红灯笼摇曳,前来贺喜的人携礼带家眷,进进出出,门庭若市,府邸外的长巷子摆满桌子,宴席还未开始,只有桌,没有佳肴,百姓已经围桌坐下,占据最佳位置。
府外的长桌宴请百姓,府内的长桌请与沈家交好的各家,来的都是县内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,得罪不得,还未开宴,桌上已经摆满瓜果酒水,丫鬟婢子随桌伺候。
“大人,夫人,沈府到了。”
严福昌拉开马车帘子,放好马凳,迎两人下马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