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隙深处突然传来龙骨碎裂的脆响，那是天道为逼他们投降，竟震碎了镇守冥界千年的玄龟脊骨。
木槿寒修补裂隙的指尖猛地一颤，轮回金纹瞬间黯淡下去，他眼睁睁看着刚缝合的缺口又裂开半寸，涌出来的黑雾里混着玄龟的残魂，发出苍老的呜咽。
“别分神。”墨玖君的声音突然穿透乱流传来，长鞭不知何时缠上了木槿寒的手腕，“玄龟早留了后手，你忘了他背甲上的往生咒？”
木槿寒一怔，果然看见黑雾中浮起点点绿光，那是玄龟背甲上的咒文所化，正自发修补着断裂的脊骨。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，玄龟拖着受伤的身躯来见他，背甲上的裂纹里还嵌着天道的雷火，却笑着说“冥界的骨头，从来比天道硬”。
“看来老东西没骗我。”木槿寒低笑一声，抬手抹去唇角的血，轮回印记重新亮起，金纹如藤蔓般缠上裂隙边缘，“玖君，帮我个忙。”
墨玖君刚抽散一波扑向奈何桥的黑雾，闻言挑眉：“你说。”
“把清光凝成锁链，锁在裂隙最深处。”木槿寒的声音带着些微喘息，却异常坚定，“轮回之力主‘转’，天道清光主‘定’，一转一定，才能钉住这道缝。”
墨玖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。这是要将两人的力量彻底绑定在裂隙上，若是日后一方出了差错，另一方也会被天道反噬。
他望着木槿寒融进裂隙的背影，那赤金袍早已被血浸透，却依旧挺得笔直，像株在绝境里扎根的木槿花。
“好。”他应得干脆，“吾以魂魄祭告天地，众生为棋山河为盘，逆天改命阴阳重序——阴阳逆转平衡阵起！”
掌心幽冥清光暴涨，化作数道银链，顺着长鞭的轨迹钻进裂隙深处。当幽冥清光锁链与赤色金纹符咒在最深处相缠的刹那，两人同时闷哼一声，那是两种本源力量碰撞产生的剧痛，却奇异地生出一种共生的暖意。
裂隙终于不再扩大，连周遭翻涌的黑雾都慢了下来。可木槿寒的气息却越来越弱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剥离，就像当年被困轮回时一样。他想开口说些什么，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气音。
“别说话。”墨玖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木槿寒的生命力正顺着锁链传来，微弱得像风中残烛，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春汛的事，我答应了。”
他忽然想起初见时，木槿寒还是冥界人人敬畏的酆都大帝，坐在忘川边的石台上，看彼岸花看得入神。那时墨玖君刚从天道剥离，带着一身戾气闯进冥界，本想毁了这秩序井然的地方，却被那人笑着递来一盏彼岸花盏：“尝尝？忘川水泡的，能压你身上的火。”
原来有些羁绊，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。
“季苏！”墨玖君突然扬声，清光长鞭卷过奈何桥，将季苏的残魂投影护在身后，“带你的人去加固往生咒阵，这里有我。”
季苏的魂火颤了颤：“大帝他……”
“他不会有事。”墨玖君打断他，掌心的幽冥清光与赤色金符缠得更紧，“我在。”
这两个字像道惊雷，炸得周遭乱魂瞬间安静。季苏望着那道守在裂隙前的白色身影，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大帝总说“墨玖君不是天道的刀”，这道清魂里，藏着比轮回更重的执念。
裂隙那头，木槿寒忽然笑了。他感觉到墨玖君的力量里多了些别的东西，不是纯粹的天道之力，而是掺了暖意的、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度。他想起自己说要去看春汛，或许那时，墨玖君掌心的光，会像人间的阳光一样暖吧。
他试着抬手，想触碰那道穿透裂隙的银链，指尖刚碰到乱流就被反弹回去，触不可及的感觉不太美好。
人间的顾景暄，正看着隐世修士们刚布好的结界发光。那结界上流转的，既有修士的灵力，也有淡淡的金纹与清光。是从冥界透过来的，带着那两人的气息。他忽然想起木槿寒曾说“三界本就是一体”，此刻才真正明白，所谓守护，从不是孤立的战斗。
夜色渐深，冥界的乱象慢慢平息。裂隙两端的身影依旧未动，像两尊对峙天道的石像，却在无人看见的深处，用彼此的力量，悄悄织就着新的秩序。
天亮时，奈何桥会重新完整，忘川水会顺流而下，彼岸花盏会再亮起来。
天光破开冥界虚影的刹那，木槿寒听见了水流声。
不是忘川水逆涌的咆哮，是极轻柔的、带着草木清气的流淌声。他费力地睁开眼，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湿润的青石板上，指尖能触到细小的水流。
那水流泛着淡淡的金纹，顺着石板缝隙往裂隙深处渗，竟在修补他几乎溃散的魂魄。
“醒了？”墨玖君的声音就在头顶，带着浓重的疲惫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。
木槿寒抬头，看见墨玖君半跪在他身边，掌心仍贴着裂隙边缘，那些清光锁链已变得半透明，像快要融化的冰。而他自己的轮回金纹不知何时爬满了墨玖君的手腕，像给那道清瘦的腕骨缠上了层金色的绷带。
“你……”他刚想开口，就被一片温热堵住了唇。墨玖君的吻带着天道霸道且微凉，却混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，将他喉咙里的血腥味都压了下去。
“别说话。”墨玖君松开他时，眼底有未散的红，“玄龟的往生咒成了，季苏已经带着判官们重铸轮回石阶。现在该我们走了。”
走？木槿寒这才发现，那道吞噬一切的裂隙已缩成道细缝，像道快要愈合的伤疤。而他们脚下的青石板，竟不知何时连成了桥，不是奈何桥的虚影，是用金符与清光交织成的、带着人间青石板质感的桥。
“这是？”
“用你我之力化的临时通道。”墨玖君扶着他站起来，指尖拂过他赤金色衣袍上的血迹，眉头微蹙，“天道暂时退了，但玄龟脊骨碎了三块，轮回秩序要重新校准，得去人间取样。”
木槿寒忽然笑了，趴在着玖君的背上感受着他往前走。每一步踏在光桥上，都能听见身后传来忘川水归位的哗哗声，还有彼岸花盏重新亮起的轻响。他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，金纹与清光在相触处开出细碎的花，像把整个冥界的春天都别在了手腕上。